（感謝情兒的打賞。）

呂老秀才一大早就出門了，媒婆的話是不能全信的，他必須親眼看看那家的女兒是不是真壯實，要是經不起打打兩下人就沒了，他還得花錢再娶一個，錢還好說，就是這挑人選太耽誤時間了。

呂老秀才其實也不算老，也就四十多一點，身子是非常結實有力氣的，走路也利索，但他出來進去的從不離開拐杖，這不是他代步的工具，而是他打人的武器，因為直接用手他也會疼的。

多少年拿著習慣，今天呂老秀才自然也是手拿拐杖出了家門，然後走到巷口子，大早上正是早市，這裏正熱鬧。

呂老秀才向來信奉“君子遠庖廚”，這市井買菜賣菜的在他看來都是折了身份的，他匆匆的想趕快從這裏過去，心裏有些後悔為什麽這麽早出來了。

“賣雞蛋了！”

不知道為什麽，早市上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的，偏這一聲讓呂老秀才下意識的看過去，而當看清那賣雞蛋的大姑娘的樣子，呂老秀才手一抖，拐杖差點兒掉地上——這人長得怎麽這麽像他的元配！？

見有人看她，賣雞蛋的大姑娘沖他怯生生，討好的笑：“這位老爺，你要買雞蛋嗎？我這裏的雞蛋都是新鮮的。”

雞蛋新不新鮮呂老秀才不管，但這樣一張臉居然會對他笑得低眉順眼的，實在是太新鮮了！他不由得就走過去，盯著人家看。

這再細看就發現這位不是大姑娘，人家頭發盤起來了。這是個已婚的年輕少婦，呂老秀才就生氣了，他托的媒人可不少，怎麽就讓這樣長相的女人溜走了！？

一個中年男人。看穿戴是個有錢人，不買雞蛋卻盯住賣雞蛋的漂亮少婦看，周圍已經有人註意到這邊了。

賣雞蛋的少婦也覺得不自在：“這位老爺。你要是不買雞蛋，那我就走了。”她是想躲開這是非之人。

呂老秀才的怒氣卻一下子上來了，這急匆匆要走是打算會奸夫去吧！“不許走！”他伸手就去拉人。

男女授受不親，少婦怎麽能讓個陌生男人拉住，可她避讓的時候不小心籃子就掉在了地下，一籃子的雞蛋摔得不成樣子，這動靜挺大。旁邊本來沒註意這兒的人也過來圍觀了。

起大早做買賣的人家境幾乎都不富裕，一籃子雞蛋頂一家子半個月的口糧了，少婦能不心疼嗎？當下就嚷嚷上了：“你這個人這麽回事啊？！”

她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，可呂老秀才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當初捉奸不成反被奸夫打，而元配還在一邊嘲諷。但他已不是當年懦弱的書生，這些年橫的人是他，他哪能再忍這樣氣的，順手拐杖就沖少婦敲了下去。

少婦一怔，額頭上的血就流了下來，人倒在了地上，周圍的人於是驚呼：“不好了！殺人了！”“出人命了！快報官啊！”

早市上本來就有官差在巡邏，聽到這裏出了人命匆忙趕過來，這裏沒等訊問呂老秀才。周圍的人早七嘴八舌的說上了，不外是說這呂老秀才要調戲人家，調戲不成當場行兇。

還有這認識賣雞蛋的少婦，說就是這附近的，家裏孩子多，丈夫又參加今年的科舉。養了幾只雞指望貼補下家用，誰知道…

聽說這死者的丈夫還可能有功名在身，官差更慎重了，好在有熱心的鄰人給少婦的丈夫去送信去了，只一會兒，一個白白胖胖的書生，後面跟著七個三、四歲的孩子，大人孩子一路嚎著就過來了。

呂老秀才這時還在試著解釋，可所有的人都親眼看見他行兇的，至於他急了說什麽：“我在家也是常打人，一拐杖是打不死的，這婦人肯定有隱疾，不是我打死的，這是碰巧了…”

這樣的話更讓人義憤填膺——常打人，這還是慣犯呢！

……

“知道嗎？呂家那老東西進去了。”林行羽特意過來告訴杜長安。

杜長安一怔：“他去哪兒了？”

“牢裏，那老東西當街調戲一個少婦，人家不從他居然把人打死了，眾目睽睽之下他是想賴也賴不掉，現在被押順天府的牢裏，等著上報刑部，可能會秋後問斬吧。”林行羽詳細告訴他。

這些天為了姐姐的事，杜長安一直在翻閱律法方面的書籍，再加上之前趙家和張家的事，他對這好消息不敢盲目樂觀：“如果苦主的家人不上告，呂家再活動下說是誤殺，那老東西未必會被判斬首。”

“所以我才來提醒你，打官司最費錢了，呂家那些錢肯定不夠，當心他們動你姐姐放在呂家的嫁妝。”這才是林行羽來的主要目的。

杜長安又無法冷靜了：“律法規定嫁妝是女方私有財產，夫家無權動用的！”

“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，讓你爹爹和你大伯找呂秀才談判，這錢和你姐姐的自由，哪個更重要？”林行羽點他。

杜長安聽明白了，但他還猶豫：“那呂家老東西要是從牢裏出來了，他再反悔怎麽辦？”

“在牢裏出來的，沒幾個有力氣反悔。”林行羽笑得胸有成竹、意味深長。

這點杜長安就不大明白了，但他向來信服林行羽，點點頭就去找杜如海他們了。

……

討價還價本來就是商人們拿手的本事，杜如海兄弟倆終於有了用武之地，加上呂秀才本來就不是什麽有主見的人，這父親一進去，光去牢裏每回看望，打點牢裏面便花錢如流水，苦主又鬧什麽殺人償命，他早慌了，家底也快空了。

杜若怡的嫁妝現在確是救命的東西，可律法也的確對女方的私有財產做了明文保護，呂秀才舍不得才娶的妻子，但父親的命更重要，他只能在杜如海他們的勸誘下寫下休書。

這休書是拿錢換來的，當然不會再拿“淫佚”當理由，這回的理由是杜家人定的，七出中的無子。

杜若怡嫁了還不到一個月，她有孩子才奇怪，這理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責任不在女方。

看呂秀才比老的好拿捏，杜如海又舍不得把侄女的嫁妝都給他了：“賢侄啊，你急於用錢可是要賠給苦主？”

呂秀才苦著臉點點頭，那家的情況他親眼見了，孩子實在太小又太多，據說全是女的在照顧，這沒大把錢養活大孩子們，男的就非要他父親償命。

“我聽說苦主和他亡妻感情極好，而若怡的娘家給她準備的全都是新娘子用的，你拿這些直接賠給他，不怕他觸景傷情反而更恨你們呂家？”杜如海臉上寫著我都是為你著想。

呂秀才想著也是，他早沒了主意，便請教：“那伯父說該怎麽辦？”

杜如海想了想才說道：“這樣，我介紹一家鏤兒鋪給你，你把舊首飾換成金銀，這錢上別人要多少你可以給多少，首飾怎麽好掰開花，還是銀錢使用著方便。”

呂秀才想著也是，連忙道謝。

杜如津卻明白，這嫁妝經鏤兒鋪走一圈，杜家怎麽也能收回了四成。

……

大半夜的，杜若香卻和林行羽、姚小茗敲一屋人家的院門。

“來了。”裏面的“人”也沒睡，開門的是個挺漂亮的少婦，只是要讓左鄰右舍的凡人這時分看見這張臉，那是非得嚇暈了——他們就在今天上午，剛送這紅顏薄命的王家娘子入土為安，還掉了幾滴淚呢！

“禮物。”杜若香先遞上還熱著的兩大包糕點，王家可是有七個蟲寶寶呢。

“這時候也只有稻花香才有熱點心。”王家娘子歡歡喜喜接過來，她本是江南之蟲，嫁到京城最懷念故鄉的口味。

“謝謝姑姑，叔叔。”七個孩子最大的也才五歲，卻極有禮貌的先道謝，然後才接過糕點，由長兄分給弟弟妹妹，大家才開開心心吃起來。

“看人家孩子多懂事。”林行羽想起之前在趙家見識到的，真真是人不如蟲。

姚小茗也有同感，本來樹木和蟲子是敵對的，但和那些所謂的人比起來，還是眼前的蟲子更懂得什麽叫教養。

白白胖胖的王書生忙著將個大盒子放桌上，盒裏面裝得全是金銀：“這是那個呂家賠償的。”這些杜家的錢他可不敢要。

杜若香只看了一眼便往回推：“這是你們該得的，這事王家娘子受苦了。”

“三小姐太客氣了，我們不過出了點小力。”王家娘子忙笑道，也的確是，她要能讓人類一拐杖就打死，這修煉不成笑話了。

“我們夫妻受宮裏那位的大恩大德，本就該廣結善緣多做善事，送呂家那老東西進法網，是他該得的，也是我夫妻義不容辭的。”王書生王大青答得嚴肅認真，他雖號稱蟲王，但夫妻倆不過百來年的修為，如果不是宮裏那位的相助，她們夫妻哪能這麽快就得人身，連孩子都有了造化。

“事一件歸一件，雖說法網難逃，但那呂家那老的進去還多虧你們夫妻，宮裏那位施的恩不是我施的，咱們各算各的。”杜若香仍堅持。

王大青還猶豫：“可這些是你堂姐的嫁妝？”

“我二叔那邊該受點教訓的。”杜若香覺得這事要是人錢都回來了，只怕有人就記不住苦頭，“再說我也是代我二叔在謝你們。”

“可你二叔他們真要知道我們是誰，還不嚇壞了！”王家娘子掩唇笑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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